《狼藉》初.（九）

朱利安

  叶羡秋突然从被窝中惊醒。

  袖子吐了她大半手臂在冷气里，她在阿罗的鼾声里转了一会，才回想起他们如今已经到了翰莱的地界，再不是大衍了。

  夜深露重，叶羡秋的手臂已经凉得没了知觉，她一边将阿罗的手包进被子里，一边念叨着“冰肌玉骨就是这样来的吗…”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努力地回忆着傍晚嬷嬷交代的事情。

  叶羡秋记得嬷嬷脸颊一撇撇皱纹像绸布翻动，明天大衍的喜服盖头会换成翰莱的长裳，明天谢将军会换成翰莱的羿长郡，明天她车马前头的兵士会操着一口翰莱口音，她抬手唤来的婢女会眨巴着一双翰莱眼睛。

  她的血里会就此融入翰莱的草腥，她的眉目抬起也会就此亮一盏翰莱的明晰。




  夷长郡来得很早，但幸好在嬷嬷的督促下，叶羡秋起得更早，在一众冷肃的空气和甲胄摩擦的声音里，她细细抚平衣角的皱，坐得笔直。

  “下士汗云睢，拜见植月公主。”身形高壮的青年额头系了几颗光色内蕴的珠子，黑压压的甲胄给他的军礼盖了一层冷气。

  叶羡秋忙站起:“快请起，羿长郡和将士们一路劳顿，辛苦了。”

  青年黑色的身躯缓缓拉直，叶羡秋才发现他是如此的高大，她今日穿了厚底靴，也不过是堪堪到他胸口。

  羿长郡的眼睛黑得如同未开的墨，他一头栗色卷发，面颊雪白像极了翰莱君那小弟巴图。

  不止是羿长郡，叶羡秋环顾周身，那些翰莱的将士、婢女们，竟无一不是眸色深重而头发蜷曲的。

  他们和拉白贡布一点也不像。叶羡秋嘟囔着。

  



  羿长郡身旁的一众翰莱少年，都像是林间的小鹿，一双乌黑的眼睛带着羞涩温吞，望一眼羿长郡，才敢再盯着叶羡秋他们瞧。

  羿长郡看她身边的婢女眼神不对，一回头只见十几双大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便忙狠狠甩了个眼刀过去，小鹿们才讪讪地低下头。

  “他们不懂事，公主恕罪。”汗云睢默然拱手。

  “大家都是第一次碰面，还望羿长郡不要怪罪他们。”叶羡秋面上漾出一个温恬笑容，“这样才是好的呀，足见翰莱人民的率真可爱，令人欢喜。”

  羿长郡这才有了笑容，他身后的翰莱少年们也纷纷放松开怀，叶羡秋见他们一张张淳朴面容，眉眼止不住地弯着。




  送走了羿长郡后，叶羡秋唤了刚刚瞧她瞧得最欢的那个婢女上前。

  “奴、奴叫乌桑，是铎城人，今年十三岁了，见过阿后。”小姑娘脸颊红红的，可爱得像一只乖巧的苹果。

  “你叫我什么呀，乌桑，阿后吗？”叶羡秋笑得捂住了嘴巴，“还没行礼呢就是阿后呀，那你们都叫你们王上什么？”

  “阿王，奴们都叫阿王。”提到翰莱君，乌桑忙正了神色，端的是一副稳重模样。

  “阿王阿后，真好。那乌桑，你能给我讲讲翰莱其他的事吗？比如羿长郡，阿王，还有小王子和大妃。”

  乌桑点点头，叶羡秋拉着她的手在一边坐下，她瞧着小姑娘虽拘谨，面上的笑容却一点没落下过，真是可爱极了。

  “羿长郡，羿长郡是大妃的亲弟弟，他可会射箭啦，他能闭着眼睛射下一根苍鹰的羽毛呢！”叶羡秋点点头，怪不得他得了“羿”字作封号。

  “阿王是大妃的孩子，但是阿王的生母是午汤族人，那位夫人去世很早…大妃是太王的妻子，小王子是大妃生的，乌桑就知道这些啦。”小姑娘眉眼低垂，温柔地笑着。




  “那……咱们翰莱的京都呢？是铎城吗？”

  “京都？那是什么呀？”

  “京都在大衍话里就是阿王，大妃他们的王帐在的地方。”

  “对呀，阿后不知道嘛，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铎城，但是在翰莱，人民和牛羊最多的地方是青获。”

  叶羡秋只羞涩地挥挥手:“我的翰莱语不太好啦…”

  乌桑还跟她扯了很多天南地北的话，叶羡秋听得开心，送了她一支自己头上的钗环，她看着小姑娘像一只羊羔那样开心地蹦跳着，也便充盈着欢喜。

  叶羡秋唤那些翰莱少年们一个一个上前攀谈着，问他们的姓名，籍贯，每个人都得了些大衍的小玩意儿。




  
  “阿罗，我的侍卫除了原先的宋韫群和李苌生，还有两个新人对吧？我都忘了，叫他们进来认识一下吧。”叶羡秋拍拍脑门，她一直和翰莱少年们欢声笑语着，却忘了大衍也来了新人。

  “公主，宫里来了一位，翰莱君也送了一位来。”
阿罗行了礼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叶羡秋便听到整齐的脚步声阵阵。

  “韫群，苌生，还有两位新来的先生，给公主见个礼吧。”小小的阿罗从他们高大的身影里冒出来。

  他们都穿着和羿长郡相似的甲胄，额上也系着几颗珠子，却比他要少一些，想来这便是翰莱军衔的差别了。

  为首的宋韫群，李苌生都是熟面孔，他们向叶羡秋拱手见礼，后头的两人却行了军礼，笔直黑色的背脊，像是道旁肃穆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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