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初.（八）

朱利安

  叶羡秋现在在努力地端坐。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脑袋，以及笨重的凤冠和珠翠都自顾自地走着自己的路。

  她早就把盖头扯了下来，隔着厚厚的檀香木，轿外的红绸仍在一点一点钻入她的眼睛。

  时间真的很快。

  轿后一片茫茫的队伍随着她，雁笼，菜种，书籍，珠宝都被一双一双她没见过的手收敛了神色毕恭毕敬地端举着。

  前方是身披甲胄也仍腰挂大红喜带的将士，他们的步子炸起石子，一步一步地送她去翰莱，送她出嫁。




  叶羡秋原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为她送嫁。

  作为一个公主，她甚至没见过那么多人。

  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所以在阿罗睁大眼睛刚要喊“哇——”的时候，她就用躲恶霸的速度捂住了小包子的嘴，不方便她为新嫁娘再多添一层腮红。

  他们去往翰莱大概要五天的脚程，途径六个驿站可以歇息，最后这支队伍会留下一半的宫婢和二十个侍卫随她入翰莱。

  这已经是出发的第二天，梅妃派来的教习嬷嬷却仍命令阿罗给她上好新嫁娘的妆，穿戴好新嫁娘的服饰钗环，甚至盖上盖头。

  叶羡秋为闷热和沉重不停苦恼，一面却又想着，若是房里一时沉默得尬人，便可以试着讲一讲这件事来做笑料。




  昨天在第一个驿站歇下，她躲过嬷嬷的眼睛，好不容易偷偷让阿罗钻进了被窝，小妮子却说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啊？不是有小宋侍卫护着你呢吗…”叶羡秋掀起眉毛低低调戏她。

  “哎呀公主，就是韫群他告诉我，说驿站里的乡里说，明天就要行经匪帮的地界了…”阿罗撇撇嘴一副担忧状。

  “咱们这支队伍有什么好抢的，哪有那么多银钱珠宝古董啊？叫我看啊——”她说着便飞快袭击了阿罗脖颈那一块痒痒肉，“还是把你抢去做压寨夫人最赚！”

  她们说着便在床上笑作一团，又同时想起在外面打瞌睡的嬷嬷，赶忙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第二天一早，领队的谢昉将军便派了探子去打探匪帮的消息，说是他们大当家的离了寨子，还没有回来。

  叶羡秋隔着轿子也听了一嘴，只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匪帮，动一动便惊住乡民，没了大当家便封闭了五感，是有一些唯唯诺诺在身上的。

  但是她还是不敢像其他姑娘一样出来走一走碰一碰草地。

  只是一个劲地问着谢将军:“大人什么时候能教我骑马？”

  谢昉将军一听便吹胡子瞪眼，他一张大黑脸冷着可吓人了。

  “公主乃我大衍贵人，怎能在这学劳什子骑马？”

  叶羡秋只好戴着面纱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对着大黑塔不停作揖:“谢大人，只道是翰莱尚骑射，植月愚钝，还望谢大人这位好先生能教会我，也好在翰莱的皇亲里给大衍长长脸。”

  谢将摸着自己的络腮胡，沉思了一会便答应了。

  叶羡秋开心得差点从轿子里掉出来。




  大衍的姑娘从不让去学什么骑马射箭，但是那些武将家的贵女们弯弓搭箭腿夹马腹一溜烟便出了她的视线。

  真是酷毙了。

  她们匀长有力的手臂，高束作马尾的头发，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她觉得她们真美。

  想来被大衍称作蛮夷的翰莱，也不过是先他们一步发现这种侵略般的美丽罢了。

  叶羡秋一直知道自己四体不勤，想着稍微学一学，好歹能骑上马不掉下来，她庞大的婆家应该也会好好更新一下对于她的判论吧。

  她的丈夫一双浅浅眼睛问她会不会骑马的时候，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挺起胸脯，牵扯嘴唇，中气十足地回答一个“会”字了。

  一想到拉白贡布那双漂亮眼睛里会盛满对她的惊讶与赞赏，叶羡秋就感觉她脸上的飞红真的要带她飞上天去。

  



  那双黑乎乎的大手说是等明天彻底离开匪帮的地界后，会给她挑一匹温顺的小马，让她学一学混熟了带去翰莱。

  叶羡秋点点头，细细地问了问小马的饲养事宜。

  谢将军只是说大衍的小马很好养活，有吃有地有奔跑便是快活日子了。

  他说翰莱很好，风吹草低尽是绵绵的溪流和一簇一簇的花，可若是大马，怕是仍要日日想着回家。

  “公主要保重自己。”轿外远远传来低沉的声音，不停旋转回荡后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影。

  叶羡秋突然没来由地眼睛一红，脑子里只有一块一块宫里的青石板在自顾啪嗒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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