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初.（二）

朱利安

  永乐殿前。

  在那建筑跋扈的飞檐隐约在视线里时，一宫女的淡色宫服和她平淡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梅妃的侍女，像是叫馥，款款地迈到她们面前，款款地行了礼，款款地说着，梅妃娘娘需要先叶新月回宫一趟，带上她给翰莱君的礼物。

  叶新月嘴角的梨涡点了点头，回转道：“昭昭，那我先去母妃那儿，过一会再来寻你。”

  叶羡秋颔首，脚尖便寻找了方向。

  她看到叶新月的绣花鞋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切地转向她，它温婉的主人从珠光宝翠的云鬓上取下一只粉色的步摇，钗在了她的头上。

  那双黑得圆润的眼睛瞧着叶羡秋，她在那其中找到自己的一枝半影。

  “昭昭，”眼睛顿了顿，“我过一会儿带着母妃给翰莱君的礼物来寻你。”

  她的嘴角则是阔绰一抿，迈开了公主的朗步。


  永乐殿的墙壁是舞女水红的袖含着的乐音堆成的。

  叶羡秋想到娘亲说过的，她当上宫妃的前一天，就进过这永乐殿。

  她用匀长的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身体施施然散在地上，浅蓝的宫装堆在一起像水的皱纹，她不施脂粉，她眉眼清晰温润。

  她说她觉得那殿上的一切事物，还有端方坐在正上的人，都是极美丽的。

  叶羡秋从来只称梅妃为“母妃”。

  “她”永远是“娘亲”。


  候在台阶下的小公公看起来刚入宫不久，嘴角还没有长成弯弯的笑模样，他的嗓音温吞吞，问她是谁。

  叶羡秋笑着说:“我是十七公主。”

  “我以前没来过这殿上，公公您看能帮我通传一下吗？”她略略弯下腰，行了个礼。

  小公公的脸刹然红了，半张着嘴结结巴巴地应着，便直直地跑上台阶。

  他又是跑着到了她面前:“十七公…呼…公主，通传好了，皇上，皇上唤您进去呢。”

  她笑着称谢，问公公贵姓。

  小公公的眼睛像满月一样圆，他瞪大了眼睛，缓缓道:“小人，小人程皑。”

  “今天谢谢您，程公公。”她颔首，便抬头挺胸，努力让自己看着很端庄威风。她希望自己的气势能吓跑那殿里所有未知。


  皇帝从龙椅上大步迈下，他身上浓厚的酒气先一步握住她的手，他的胡子和嘴唇一起上下飘忽:“昭昭啊，朕等了你许久，快去坐下入宴吧。”

  他遥遥一指，目光落在一黑衣公子旁边的空位上。

  叶羡秋为“昭昭”这个亲昵的称呼暗暗数着心跳，只求它不要在皇帝面前落下一拍。


  她向黑衣公子微微欠身，他看着不过方及弱冠，脊背直挺像是一棵黑竹。

  公子的衣摆滚着金云，是右衽。他不是中原人。

  叶羡秋的脑袋里冒出“翰莱君”三字，便立马用余光写真着他的面皮。

  公子的面庞像极了草原上冷冷的月光，可他的眉眼却是中原一场永恒的花火盛开。

  他的眼睛是极浅淡的颜色，像是百年的一池静水。

  这和她的“救命恩人”，一模一样。

  公子并不看她，只是端坐着，一杯一杯地亲吻着那浓醇的酒。他皱着眉，但是那褶皱看着却仍是温敦的。

  叶羡秋当时以为他只是觉得那酒比草原上的还要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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