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九寨沟

宇飞

我和妻每每回忆起那年九寨沟之游，对在那里得到的情和景的享受，至今难以忘怀。
那年，我和妻坐在北京直达成都的软卧车厢里，当曙光爬上了宽大的玻璃窗，一阵黎明的微风吹拂着轻盈的窗纱时，我们到达了天府之国的成都。在站前广场上，喧哗声和嘈杂涌动的人群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广场一角，星罗棋布的旅行社摊位不计其数，最终我们挑选了一家国营字号的“岷江青年旅行社”，办了随团手续，就匆匆忙忙踏上了梦寐以求的九寨沟六日游行程。成都来过两次，但都未到过九寨沟。
初行的路程是枯燥乏味的，川府平原和内地平原没有多大的区别，惟独吸引我们眼帘的是都江堰和青城山。当第二天旅游车行经汶川、茂县后，道路开始崎岖险峻。一边是咆哮奔流的岷江，一边是抬头望不到顶的陡峭的大山。车过松潘县，进入了四川省阿霸州境地，该地属于少数民族地区，以藏族、羌族为主要居住民族。
广阔的原野，百十里外荒芜人烟，偶尔可见远处藏族部落群中藏旗飞舞。此时此景，使全车人面目略显着有些紧张，因为大家对藏族这个民族了解很少，传说中的他们很凶猛、野蛮，所以给大家带来了一些恐惧感。
突然间，车窗外一片嘈杂声把我惊醒，原来是车子经过一个藏族居住地，只见一群藏族男女老少，嘴里嗷嗷叫着，紧紧追赶着我们的旅游车。大家被这种情形所惊吓，不约而同地将车窗牢牢关严。因车下众人涌动，我们车速渐渐放慢。当我回过神时，车窗前已站了位藏族妇女，她手里举着半瓶酒（后来才知是青稞酒），隔着车窗咿呀哇啦的说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藏语。由于心理上的恐惧及他们的外貌装扮，我略显紧张，不知所措。再看车厢内时，每个车窗边都被藏族群众围的水泄不通，车基本上无法行驶。在大家惊恐万状的瞬间，有两位藏族小伙，喊叫着爬上了我们的车顶，车内顿时一片慌乱，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导游，祈望他在这万分危难之时能处理好这一“民族纠纷”。谁料想这位久经沙场的导游也显出了不知所措的困惑。他无奈地打开车窗，用不算流利的藏语跟他们交流了片刻，才回身转告大家，不要惊慌，他们只是想搭乘一段路。这样，车子又徐徐地开动了，但大家的心仍未平静下来，依然牵挂着车顶上不断爬动的两位藏族小青年。
我脑海里依旧回映举着酒瓶的藏族大姐，她那久经风霜且被高原日晒的脸颊和丰姿尤存的笑貌，使我回忆出她眼神中疑视着一丝丝动人又说不清的感触。这时，方领悟到她那善良、友情的用意，我心中的歉意油然而起。倏地，车内又一阵惊叫声，我急忙随着大家的视线回头张望，只见一位藏族小伙已跳下车，又随着一声喊叫，另外一个藏族小伙犹如雄鹰展翅，也飞下急速行驶汽车，两人笑貌中，同时露出了兴奋的怪脸，随着车速的加快，他们身影慢慢消失在荒原漠漠的黄土飞扬中。通过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使我对藏族少数民族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新奇，对他们那种憨直、善良、剽悍、果敢深感敬佩。车厢内的喧哗声渐渐平静下来，导游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容颜，笑容满面地告诉大家，车已驶入高原山区，请大家尽情观赏大自然美景吧！
    随着导游的话音，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天空低而辽阔，远处的白云仿佛紧贴着地面，连绵起伏的山川忽远忽近地闪现在窗前，落日已经镶在了天际尽头的山凹里，这一片想像中神秘莫测的藏区高原，以它广阔的胸怀迎接着我们这些来自内地的游客们。当旅行车爬行到海拔二千多米时，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雨。天色越来越暗，雨却越下越大，山也越走越高，高原的寒气使我们难以适应。突兀间，窗外的雨点变成了鹅毛似的雪片，飘舞飞扬，纷纷洒落在窗外的景物上，使这沉沉夜幕下的大千世界，仿佛一下子凝固了。窗外或近或远的山川、大地、森林……在雪的映照下，分外妖娆。真未想到，在南国的春季里，我们竟领略了一次北京冬季里都难以观赏到的北国雪景。妻和我几天来一路的劳累一下子顿感消除。当我们乘车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峰后，大雪又变成了小雨。不久，雨也住了，只有车子飞驰在漆黑的夜色里。经过两天的长途奔波，在第二天凌晨我们终于到达了盼望已久的九寨沟。
    下车后，瞭望夜幕下的九寨沟，模糊不清的山峦，笼罩在雾帐中，越加显得它耸立威严。旷野的大山在静穆中沉睡着，那碧绿的草丛，那潺潺流动的小溪，那弯曲回转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小路，那散发着馨香味的野花和植物，那浓郁而清新醉人的空气，使这不寻常的静夜里显得分外迷人，带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我和妻被山野里清新的空气所陶醉，困惫的心境一下子消失了。我们相约了同车的北京朋友，一同来到居住地树正寨的大餐厅。举杯同饮了藏区的青稞酒，畅谈着两天来的种种感受，面对大自然的美景，我想北京人的自傲和跋扈，此时已荡然无存了。
    清晨，我被一片清脆的鸟鸣声所警醒，翻身看了眼熟睡的妻，下床穿衣走出了由藏家寨楼改成的旅馆。这是一个美丽而恬静的晨曦，空气为清雾所笼罩，一阵阵的轻寒，微微的袭上了我的衣襟。各种鸟雀三五成群地唱着悦耳的晨歌，打破了黎明的沉寂。我静静地站着，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仰望晴天一碧的天际，只有两片云霞飞舞，像给这夜色初褪的天空刷上一层彩色。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旁，也被这晨曦争鸣的景色所打动，并提醒我今天是五一节。
    吃过早饭，在导游的催促下，我们急忙走出了驻地，驱车前往旅游景点。一路上，导游讲了很多关于九寨沟的传说和故事。九寨沟是因沟内有九个藏族村寨而得名，这里的主要景点分布在树正、日寨、则查洼三条主沟内。相传，很久以前有九个仙女在天宫戏耍，将一面圆镜打破，共有一百多块碎片，撒向人间，形成了现今一百多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小者只有数平方米，大者竟达七平方公里。
    镜海、熊猫海、天鹅海、五彩池等景区一个连着一个，真可是美景不断啊，简直让我们双眼包揽了人间绝顶的美色。直到晚上回到驻地，妻仍在追问我，今天最美的景区数哪几个？最后，我和妻同时认为镜海、卧龙海、五花海和五彩池更能让我们流连忘返。镜海的湖水碧蓝，清澈若镜；卧龙海的湖底横卧着一棵百年老树，树干长满了陈年的黄苔，犹如一条巨龙沉卧在湖底；五花海湖底为自然的沉积石，色彩斑斓，水藻繁生，湖面呈现出红、黄、蓝、绿、橙等五种色彩，蓝天、白云、雪山、森林倒映在五彩池中，水光浮翠，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九寨沟旅游的第二日，我们在通往珍珠滩的路上，经过若干个江南草亭联成一体的小木桥，格外别致，摇摇晃晃地把我们带向那轰鸣的瀑布群。在九寨沟的瀑布中，最让我们惊叹的要数诺日朗瀑布。水流从那高高的崖壁处急速飞下，又突然消逝在谷底的森林中，真恰似古人诗句的赞誉：来无踪，去无影，却声传数里，不住地轰鸣。
    在我得意忘形之时，脚下踩空了一块岩石，突然身体滑入沟壑。我在惊叫的同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在一只手却牢牢地抓住了沟边的树叉，做着垂死的挣扎。妻被吓呆了！在她醒悟后，扔下手中的物品，奋不顾身地向沟边扑来，同团的一对夫妻也闻讯赶来，费了很大力气把我拉上了沟岸。待我回身探望有五、六米深的沟壑时，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妻抹着眼泪捶打着我的臂膀，我微笑地哄着泪眼汪汪的妻，一场虚惊在导游喇叭声声的催促下结束了。
导游将我们带到最大的湖泊长海子时，我和妻全然忘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举目仰望四周，在群山耸峙的山峰中，峰顶终年白雪皑皑，奇怪的是山腰却是茂密青翠的原始森林，山谷里又长满了千姿百态的野生植物，把大自然春夏秋冬的景色一幕幕展现在我们眼前。我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雪山封顶，奇异的花草植物，望着身边这个美丽陌生的世界，分不清庄周蝴蝶，身在何处，继而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触。
当我们最后来到那宁静幽雅，富有田园色彩的芦苇海畔时，我和妻被这样一幅幅画卷所吸引：秋黄齐整的芦苇似一片片麦浪；碧蓝的野花竟相开放；山雀叽叽喳喳追逐穿梭于苇荡；几头水牛悠闲自在地在湖畔吃草。啊！我和妻同时喊出了我们的心声，九寨沟真乃人间仙境也！
几年以后，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浪漫、激情、巧合、艰辛、赤诚……一切体验都成以往。我变得平凡无奈，妻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小鸟依人，快乐单纯的少妇了。可是，每当和朋友谈论起九寨沟，谈起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我们心情就无比激动，滔滔不绝的赞美都无法表达对它的留恋。往往朋友走后，妻和我仍抱着那几本像册，回味着梦境般的九寨沟，回味着我们相伴的那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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