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红巾 发表于 2022-10-12 15:25:53

《笑谈》

张清秀又发了一堆她孙子学游泳的视频过来,我删了,先前我耐着性子看了几个,那大约七八岁的小孩戴着游泳镜,穿着泳裤,一身光溜溜地进水出水爬到岸上,带着慵懒的慢吞吞的神态,我一看就知这小孩没有对游泳的天赋与热忱,眼神有些空,他游泳倒像只为发呆罢了,谈不上矫捷,他奶奶的手机镜头里全是他。
我从一个稍为熟悉的微信朋友那里弄到了张清秀的手机号码,还没等有所行动呢,她倒心急火燎地打来了电话:“听海娥讲,你打电话给我,是有急事找我?”
我说是,就是请她转告她罗婶则,要她管住她儿子的嘴,莫要专门向我父母告黑状,否则我见她儿子一回就打一回。
我叭叭地地跟她说了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的令我不能容忍的地方。张清秀听完破口大骂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是个蠢货,说她会打电话给她罗婶则,把她说上一顿,骂上一顿。
我对她的这话有些满意。张清秀曾经救过一次罗婆子的命,她有批评这个老婆子的资格,不然毛姐在买不着罗婆子家养的鸡鸭,张清秀却能轻而易举地买着,凭罗婆子那等精明之极自私之极的性格,没谁从她手里弄得个东西。
张清秀开始是一愣:“你要罗婶则管住她的哪个崽?”
我装糊涂:“你罗婶则怎有两个崽?”
张清秀大笑:“她当然两个崽啊,一个刘建国,一个张中意。”
她又问我:“明满满上回住了六七天院,你晓不晓得?”
我故作惊诧地回她一句:“你明满满住院了,啥时候的事?”反正对于这刘家仨瓜俩枣的事,我再知道也装不知道。
张清秀也惊奇地反问:“明满满住院,刘建国没告诉你啊?”
我内心好笑,但还是语气严肃地告诉她:“是啊,刘建国没告诉我,以前我跟他讲,他娘爷就他一个崽,他将来会负担很重,以后他娘爷身体不好了,我肯定要帮着照顾,结果呢,他倒好,对着我喊,“邓某某,邓某某,我娘爷生也好,病也好,死也好都不关你的事,与你无关,他自己管着就行,”说到这里,我拉长了声音,“所以啊,他前两年他爹住院,毛姐劝了我,我自己娘爷也劝了我,要我去看下他,我硬是不去,刘建国讲了,他娘爷生也好,病也好,死也好,不关我的事,所以啊,现在他家的事我不管。"
张清秀听完,又是一阵大骂:“刘建国当真是个蠢货,蠢得冇边了。”我听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说下去:“我原先也不晓得的,就是永丽打电话给我,要我偏妹崽回来一下,我偏妹崽人在怀化,要带两个小孩……”
我打断她的话:“等下,等下,你偏妹崽是在屋里么?永丽别的人不找,怎么找偏妹崽?”
张清秀叹口气:“我偏妹崽在怀化,带两个小孩啊,明满满这发烧啊,上午正常,下午就烧,讲是伤寒啊,打摆子啊。好多人不是讲了偏妹崽爷爷把那治伤寒的方子传了给偏妹崽吗?讲她学了她爷爷的那什么,会什么隔山吊,所以永丽找了我,要我请偏妹崽弄这隔山吊治明满满,隔天老巴远地治人的病。”
我笑得打跌:“哈哈,哈哈,治病不是面对面的吗?如果你偏妹崽会隔山吊,能天老巴远地给人治病,你偏妹崽早就上新闻了,早就全国出名了,早就成神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我这无比阴沉灰暗的一年里所听到的最令人可乐的笑话!
张清秀叹口气:“要是我偏妹崽会什么隔山吊,会天老巴远地给人看病,她早就成为明星了,都怪她的爷爷,在的时候把这讲的神神煞煞,弄的人相信。其实,哪有这回事?那是现场直播里的。”
我又笑,“哈哈,哈哈。”张清秀又道:“永丽讲,明满满烧了五六天,我就急了,跟她讲,这烧了五六天成个什么事,赶快送人民医院,送人民医院。”
我话头一转,啧啧不已:“你明满满烧了五六天,你这罗婶则怎么没管?她是恰白饭的,光坐不干人事?”
我故意惊奇地把这话说给张清秀听,电话对面里的女人又破口骂了起来:“这罗婶则真是冇摆子打的,老男卡(念ka,四声)都烧成这样了,她就不送人去医院,我打电话给她,她讲去王跛子那儿去看过,吃了些药,回到屋好好的,不发了,但一到下午,一到晚上又烧了。这罗婶则真是个大佗佗的蠢货,我又跟她讲,赶快送明满满去医院。”
“她冇听进去,又挨了一天,那个晚上又烧起来了,烧得厉害了,冇得法了。刘元生,和平,老华他们都有车,都在家,他们谁都没帮忙。罗婶则先是求到刘元生那儿去,刘元生讲车子的灯坏了,不肯帮她,后到学校边,求和平老华帮忙,和平和老华讲这晚上了,怕出事,千港万港,冇哪个去,后来幸好老华的崽鹏奶崽那晚上开车回来了,才开了车送了明满满去医院,去了医院鹏奶崽不晓得怎么挂号,闷了半天,她罗婶则才打了电话给张中意,把他喊了来。张中意来了,也不顶事,他也不晓得挂号,最后是他老婆帮着明满满挂号住院的。”
我听得津津有味。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的这个大堂嫂可是个讲八卦讲故事的一把好手,与她的三姑姐即毛姐翻来覆去讲自己的那点哀哀怨怨不一样,她讲自己的事也好,讲别人的事也好,永远神采飞扬,绘声绘色。我意识到,先前毛姐把她大弟媳告诉她的他们的明满满住院的前因后果删删减减了许多,单是只强调张中意对他这亲生爹妈的孝心。呵,真正对明老儿尽了孝心的是张中意的妻子!这俩老东西尽如他们这大侄媳说的那般,是个冇摆子打的。
然后,等这个大堂嫂一口气讲完这事,我又问起了她儿女的事。我现在更是掌握了一项谈话的“秘决”:要想引发一众少妇中年妇人老年大妈们的说话兴趣,就得先问询起她们的儿女。我这谈话方式百用百灵,屡试不爽。
果然,一谈到儿女,张清秀的话语更是爽朗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女儿现在怀化,带两个小孩,大女儿很优秀,在怀化市一所教育质量很好的小学读书,被选入了市游泳队,专门练习游泳,那市游泳队的水池不冷,是温热的,每天下午放学,就得去市游泳队游上几个钟头。
说到这里,她骄傲地说,小外孙女游泳游得很好很不错。
我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像全红婵那样?进了市队,然后去省队?
我听见她拼命说了好几个“是。”接着她又继续说,她孙子在游泳上比不了外孙女,但也在学校里游泳,当然是自个儿的。
我疑惑地问她:“大嫂,你偏妹崽没在广东,怎么回了怀化?她婆婆不给她带吗?”
张清秀连忙回答:“她婆婆不会带小孩啊,老是教唱东方红歌,会带坏的,她又不认字,带不好的。”
我又有些惊奇了:“唱红歌不好吗?”
她说:“她老是教小孩唱以前毛主席时代的歌,不是红歌,是东方红歌哈,教什么“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老唱东方红不好的,要带坏小孩的,所以不让她带了。"
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奇谈怪论,唱《东方红》会带坏小孩。我想我该要教这个大堂嫂一些ZZ上的东西了。她对《东方红》的理解能力错误得令人发笑!谁教给她如此离谱的对《东方红》的认知的?唱《东方红》,歌颂毛主席,是理所当然的呀!没有毛泽东主席,怎会有现在一个强盛伟大的新中国?怎会有我们现在如此安宁幸福的生活?难道她想要她的子孙后代不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生活了?想要找寻一个美好自由的国家生活?唉。
我又问:“偏妹崽的婆婆不带孩子了?那么,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张清秀说:“她在外面打工呗。”我听着她对她亲家母的描述,不禁摇头。一个知道教孩子唱《东方红》铭记毛泽东主席的人,一个毫不犹豫地拿了丈夫车祸而亡得到的几十万赔偿款要儿子给了儿媳妇,让她给她得了子宫癌的妈妈治病的人如何是个会带坏孙子孙女的人?只能说,刘偏的婆婆对毛主席对新中国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刻入骨子里的敬意与崇拜!这是好事啊!我怀疑张清秀说女儿的婆婆大字不识一个是为了混淆他人事听,故意为之踩压打击,好叫别人知道她和她女儿不曾承了这个善良女人的天大的恩惠!这个善良女人怎会不识字呢?她年轻时即跟随丈夫从怀化某个旮角嘎拉的乡里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怀化城市打拼,夫妻俩靠自己的勤奋努力挣出了在城里安身落户的钱,买了房子,并让唯一的儿子在城里上学安家成了城里人!再后来,他们的儿子小姚读了大专,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了广东某家公司的分部经理。就凭这点,夫妻二人就值得不少人尊敬!遗憾的是,作为一家之主、顶梁柱的老姚不幸早逝,用生命换来的几十万块死亡赔偿款被儿子作了岳母的癌症治疗费!如果小姚母亲不是极至的善良与极至地爱儿子和儿子的妻子,恐怕不会拿出丈夫的这几十万块钱赔偿款,恐怕现在张清秀的坟头上长的草都有几丈了吧。
怪哉,怪哉,一般人会记着这样好亲家好女婿的好,哪像张清秀这般极力诋毁和贬低女儿的婆婆,不记人家对她无私的恩情!毛姐曾说她这大弟媳把她亲家母贬得一文不值,处处鸡蛋里挑骨头。张清秀应该是想要帮女儿掌控她婆家的一切,所以才会时时处处对亲家母有着冲天的怒气和怨气,我想,刘偏承了她母亲的性子,学着她母亲的样带孩子的话,只怕会更糟糕,比她婆为孩子教唱《东方红》的歌的行为更不如。刘偏和她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一样,对她母亲也特别愚孝,对她母亲的话亦奉为圣旨奉为金口玉言。唉,如果刘偏不用脑子的话,她的家迟早会被她自已她母亲搞得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张清秀很快从女儿的话题跳到了儿子的身上。她说,去年孙子来的时候,只能读私立学校,一年学费一万多,今年进公立学校了,不用交学费,只要交伙食费就可以了。这小学好像与刘军的公司有点挂钩,非常难进,必须要公司里主任以上的资格才能申请,一般人是申请不到的,今年也是巧,刘军升了主任,这职位一升,孩子进这公立小学的申请也通过了,所以孩子就进去读了。刘军那公司啊有无数人为孩子申请读这学校,但没有一个人通过,只有刘军通过了这申请。其余没通过申请的人,如果要把这孩子送这学校读书,要托人的话,就要花上七八万块。有时这七八万块,花了都没用。
我对她称赞她儿子,肯为家人和孩子努力奋斗,比他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的同样姓刘的堂叔强多了,不光在广东买了房子,还做了公司主任,还让孩子读了公立小学,厉害极了。
她嘎嘎地笑,听得出心情极其愉快。她高声问:“小飞啊,你回冲里去没有?”
我说没有,不想去那冲里。
张清秀嗓门洪亮地说:“小飞啊,你莫傻了,你回冲里,管她什么的,那鸡鸭小菜你尽着拿。如果我是你,我就次次回去拿东西,在街上买菜什么的,要钱买啊。”
我平静地回答她:“去冲里,要车费钱啊,我又不会骑电动车,刘建国只给那么一点钱,有时有,有时没得,我干嘛花那钱去乡里?”
张清秀说了个“是,罗奶奶是个蠢的,养了那么多鸡鸭,种了那么多小菜,如果是我,儿媳妇住街上,我就带了一大捧鸡鸭小菜送给她吃。罗奶奶蠢啊,蠢的冇边了。”她在电话里大肆批评着她的罗婶则,这一点和毛姐不一样,毛姐与我说话,总是劝了我要孝敬明老儿和罗婆子,要暖了他们的心,在她看来,不管怎样,孝都是头等大事。我对她的建议不屑一顾,笑话,明老儿和罗婆子都没暖过我的心,我如何去暖他们的心?如此一来,太本末倒置了吧,虽说敬老爱幼,但只有爱幼在先,才能如何敬老吧。
我也嘎嘎地笑,对张清秀说:“她罗奶奶的脚贵气啊!”
张清秀心急口快地说:“那我打电话给罗奶奶,叫她到街上来,送鸡鸭小菜给你。”
我坚定拒绝:“不要,不要叫她到街上来,再者,我是满街游耍的,来了,碰不到。”笑话,我连罗婆子的那“好”儿子都不想看到,当然更是不想看到她,仔细想想,他们这一家三口子又何曾好好对过我?我知道,每个认识我的人,包括我的父母,都用着一种“软刀子”逼着我先向某个叫刘建国的狗屁狗屎和他同样狗屁狗屎的爹妈低头,一旦去了那石湾冲里,哼哼,他们就会四下幸灾乐祸地四下宣扬:瞧那女人,一心想犟想傲,结果啊,还是没傲过犟过她男卡和他爹妈,女人犟啊傲啊有什么用?还不是先低了头?
那石湾冲里,我去还是会去的,因为我有一大堆杂志和书在那里,我舍不得丢,以后总得找个地方放着。
张清秀愣了好一会,没头没脑问句:“明满满病着,你也不回冲里去看,在那儿恰餐饭?”
我直白地告诉她:“你明满满有肺病,我怕巴着(祁阳方言,巴着是传染的意思。)”
她说:“明满满佑满满都有肺病,我也怕巴着,现在不光明满满,佑满满也快不行了,他在红梅那里,脚走着也快冇力了。”
“还有石满满,他走路也不行了,脚在地上拖着,要靠着拐走,石满满得的是血癌。”
我问:“我听毛姐讲,石伯得的和他老娘张奶奶一样的病。”
“是啊,张奶奶得的也是血癌,俩娘崽一样的病。”
“这癌症也会遗传?”
“怎么不会呢?癌也有遗传性。”
我和张清秀同时沉默。张清秀突然说:“红旗生了个奶崽,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脑袋昂着,双手向上伸着,举得笔直,去看了不少的大医院儿童医院,硬是没看出个是个什么病。现在都没去读书了,佑满满急得哟。”红旗是佑满满的小儿子。
我听她的描述,又像脑瘫又像自闭症又像一种脊索硬化症的病症,就问:“红旗这奶崽脑袋昂着,双手举着,我意思是讲,他脑袋会不会动?手脚会不会动?或者,别人跟他讲话他会不会看着那人的眼睛?不会吧,怎么会有医院治不了?”
张清秀诚实地回答:“不晓得,那孩子是先天里带来的病,脑袋瓜子有些傻气,治不了的。”
我好奇地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佑满满告诉我的,那次,佑满满打了电话给我,整整讲了点多钟,他讲”清妹崽,我不晓得讲什么好了,我家红旗呀,为了这个细伢崽啊都变得癫癫道道的了,我不晓得怎么讲了,红旗的崽啊。”
张清秀又补充几句,佑满满讲了的,他们一家子想丢了这细伢崽的,但又想想又狠不下心来,毕竟带到了十多岁了。
我听了,想说,如果红旗真的要丢了自己的亲儿子,那可是遗弃罪了。
张清秀迟疑地说:“听佑满满讲的,他孙崽那病像是羊癫风又不像羊癲风,哎。”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看向屋顶,庆幸杨婶此时正安安静静躺在刘家屋后的那一片山的竹林里,她不用为看到丈夫儿女的不幸而忧心忧神。他们在人间所经历的这一些已经与她无关!我恍然明白,在杨婶人生时光的最后两个月里,为什么只有她的大儿子在照顾她?原来她的小儿子正在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地照顾带着他自己的儿子,进进出出医院,哪分得出精力去照顾老娘呢?
杨婶生前对我说,两个儿子各有了一个女儿,她还是想有个孙子,死后碑上可以刻上他的名字。
我有些相信老祖宗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原来老佑对妻子做的那刻薄事、背后做的那腌臜事的报应早就来了,原来老天赐给他唯一的孙子是个身残体残的智障儿!如果这就是老佑的报应的话,真是可怜了红旗的儿子!他祖父应得的报应落在了他身上!这是个悲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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