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十一）
突然男人开始咳嗽起来，声音依旧很虚弱，睁开的眼睛也慢慢的闭在了一起，我大声呼喊，想让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看向我，但是男人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我意识到男人可能出现了昏迷，立马蹲下来用听诊器贴在他的左侧胸口，耳朵里传来黑夜一样的寂静。“赶紧抢救，人已经不行了”我拼命的按压男人的胸膛，指挥着护士用尽急救箱内可以使用的每一支药物，肾上腺素、尼可刹米、洛贝林、地塞米松、甘露醇……几分钟过后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我的按压不断的从男人鼻腔内挤出血水来，连吸氧管也被血水模糊阻塞。药物用完了，氧气也没有了，我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按压，尽管从男人鼻腔内流出的血越来越多，甚至会飞溅出来，但是现在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时间过了十分钟，时间过了二十分钟，时间过了三十分钟，时间到了第三十一分钟……瀛洲市人民医院还是迟迟没有到，男人也是迟迟没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不行了”我一边按压一边对着他身边的妻子说；噩耗真正到来的时候往往是无声的，但是女人脸上的悲痛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她可能会失去自己的丈夫，这一点随着时间的一秒一秒的延长也变得一点一点的肯定。这时我看见了女人的眼睛中充满了黑暗，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着，嘴唇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时间到了第四十分钟，我甚至可以更加肯定的告诉这个女人，你的男人真的不行了。女人黑暗的眼睛颤颤巍巍，四肢也因为冰冷开始不停的抽搐。就在这时女人的手机声响了，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甜美的声音；“妈妈，你和爸爸去那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女人颤抖的黑色眼睛努力的定了定神，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温和的说：“我和爸爸上城去了，你去奶奶家吧，你要乖乖听奶奶的话，爸爸妈妈一会就回去了”我听见女人若无其事的把话说完，感到震惊和意外，我能感受到女人在面对重大灾难时的克制和冷静，但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一个母亲在面临如此巨大悲痛时所能表现出的坚强和伟大。这一刻我看见她的黑色眼睛化成了化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出光芒。瀛洲市人民医院终于到了，但是一切都晚了，男人被推进了抢救室，但是抢救的唯一方式就是拉一张心电图，然后在上边宣判他的死亡。我结束了我全部的任务，这时候我才缓过神来，就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内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竭尽全力却依旧于事无补，我感到无尽的无助，因为男人死了。这时候我看见我们的司机师傅开始向死了丈夫的那个女人要钱，我见他偷偷摸摸，于是赶紧走远一些。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女人不满疑问；“2000块钱太多了吧！”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生气发火。我们的司机则回答说：“这都是市场价格，不讲价”他们又争执了几句，最后女人还是把钱掏了出来。我和护士坐上了车，准备启程回去，这一路我们都累了。就在车子准备启动的那一刻司机敲了敲隔在我们之间的玻璃，把200块钱分别递给我和护士的手里，这一刻我们都蒙了，不过不一会便心领神会，我看了看一眼护士，护士看了看我，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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