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新春

张淼

    那年春节，我跟着一个毕节的朋友去庆祝新春，朋友告诉我,她的家乡处于高原屋脊，天寒地冻。而我不曾见过雪，于是便拍着胸口承诺：让雪花飘得更猛烈些吧。

    经过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织金县的中寨乡，连绵不断的山峰衔接起来把整个村庄围成一个圈儿，组成一个巴掌大的盆地，远山近树都披上一层厚厚的雪衣，弯弯曲曲的水泥路上铺上一条长长的白地毯,纯洁、晶莹,脚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真叫人不忍心踩上去，一朵朵六瓣形的小白花落在我手上,又即刻融化,然后变成一滴滴晶莹剔透的小珍珠儿，这如画的风景让我想起老舍的《济南的冬天》。村里的家家户户早已贴上火红的春联，虽然天气寒冷，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温暖，特别是屋里的“福”字倒着贴，寓意是“福”到家里了。

    过年前，杀了年猪，进行了年终大扫除，村里显得安详，皎洁的雪把一切“穷运”“晦气” 清除得干干净净，以便辞旧迎新。更有趣的是，“赶集”对于我来说，生活条件好了，每天都可以赶集，可是对于朋友而言，一年的最后“一次”，和往日的赶场意义完全不一样，场景也不一样——赶集那天，他给家里购买各种年货，似乎把一年的食物储存起来了，他说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去买年货，其中的“鸡”预示着吉利，“鱼”就是年年有余。

    腊月三十年夜里，我们围坐在火炉边，一团盛火把满屋子印得通亮，仿佛也把四季烧得吉祥。其实，这一天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每一个人都要做满30件事情，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做完这些事后，坐在火炉边来吃年夜晚时，这顿饭就显得格外的重要，而不是普通的一顿饭：吃饭之前先摆碗筷祭拜过世的老人，以示拜年和纪念；摆桌也有讲究：所煮的饭装得满满的，还要漫出来，表示今年的丰收，寓意明年也要如此的丰收；所有的菜必须是双数，表示吉祥如意，成双成对。家里的老人做完这一切之后，我们才开始动筷子吃饭，并且被要求要细嚼慢咽，吃出一年的感觉。

    这是我活到现在吃得最慢也是最有韵味的一顿饭，那种在雪天里享受着温暖的安详，令人回味无穷。

    吃过年夜饭，长辈们把几个新年红包塞进我的兜里，这叫：压岁钱。然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看春晚。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村里的风俗要求所有当晚不能睡觉，要通宵守夜，这是祖传的规矩，并且在到了新旧年交替的时刻，即是凌晨 00:00 时刻，还要“开门爆竹”：家家户户打开大门，燃放爆竹，以哔哔叭叭的爆竹声除旧迎新，把一切邪瘟病疫全部驱走，迎来吉祥如意新年。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和朋友还在梦乡沉睡，她的妈妈就起床准备又白又糯的汤圆。汤圆作为新年的早餐，从味道上取其甜甜美美之意，从字面上体现一种圆满之意。吃完早餐后，我们一起去拜年，走访亲友，朋友说这是亲朋好友深厚友谊的良机，也是青年男女“相亲”的机会，所以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运气好，可能还会收获爱情——如果真的交上了桃花运，明年请我吃酒。

    当然，在朋友家过年还得入乡随俗，必须遵守过年的禁忌：不能扫地、洗衣、洗头、打碎物品、啼哭、动针线。因为正月初一如果动用扫帚，就会扫走运气，在新年里打碎家具，就寓意着一年四季会不吉利。所以一般在大年初一到初三，村里的人都会不轻易教训小孩子，避免小孩子啼哭，那是不吉祥的兆头。

    离开时，雪后初晴,一缕阳光打在屋檐上，银光闪闪。朋友送我一块以盐渍经熏干制成的腊肉，我原本推辞，她笑着说：这是规矩！

    今年，也快到过年了，城里散发出红红火火的过年气氛，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不免又想起那年，那是山里的雪花，那漫长而充满温暖的高原屋脊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