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一个流浪者，因为年少气盛而离家出走，多年后再回乡时，已是物是人非。又后来辗转了多年，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当起了守林人，每月领着那点微薄的工资，也足够裹腹了。

         我守的这片山区非常原始，有许多野生动物（大型肉食动物倒没有），还有些在其它地方已经绝迹了的植物。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我和往常一样，穿好工作服后就拿了根铁棍慢悠悠地去巡逻。

        秋季的阳光很温柔，我从树叶缝隙间看去，就像看到了一闪一闪的珠宝，很漂亮。可惜我摸不到它，不过就这样看着，觉得当个守林人还是挺不错的。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孩子。

       “对不起，我还是掰不开它……”

       “真可怜，我想去找爸爸，但那样你就危险了。”

       “听说这里有守林人，他应该可以帮你，但我不能去找他，因为我爸爸怕他。”

        我捏紧棍子好奇地走过去，我轻轻拨开挡在我面前的那宽大的蕨类植物的叶子，就看一个小女孩正抱着一头梅花鹿，她将头埋在鹿颈间，鹿任由她抱着。阳光落了他们一身的斑驳。

         梅花鹿终于发现了我，它警惕地盯着我（我感觉是这样），然后动了动，似乎想逃走。小女孩感觉到了它的不对劲，她疑惑地抬起头，顺着鹿盯着我的方向看过来。

       “咦？叔叔你是守林人吗？”

        “我……呃……当然不是。”想到她之前的自言自语，我否定了。

        “哦。”她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还有些……纠结，“那你也是猎人了？”

        我注意到她的“也”字，便用了大人对孩子惯用的“使诈”，我十分肯定的说：“我和你爸爸一样，都是猎人。”

        女孩皱起眉：“那你要吃它吗，然后将它的皮卖了？”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过去，才发现这头鹿的腿被捕兽夹夹住了，血都凝干了。

        我知道这里有时会有猎人到访，他们会躲开我的视线在各个地方放上捕兽夹，而我每天的任务之一就是去找到这些夹子，然后将它们收集起来，等领工资那天将它们拿去回收，顺便赚几分钱。有时我会遇到已经中了陷阱的动物，我会把它们弄出来然后自己拿去吃掉，然后埋掉它们的骨头。因为我自己的工资也仅仅只够养活我自己，更没有精力去照顾它们。我觉得我与猎人的区别就是：他们是主动有目的，我是被动随机应变。

         这次我也想像之前一样，但因为有了这个小女孩，我得花点儿功夫。

      “你爸爸怎么会带你来这儿？”

       “我保证过不给他惹麻烦，这里很美，我还遇到了它。”她沉默了下，“你不要吃它好吗？就像没遇到它一样。”

       “就算我不吃它，你爸爸也会的。”

       “我爸爸是昨天放的捕兽夹，我们有个帐篷，他说三天后才会来看。但守林人天天都会来，等会儿他来了，他一定会救它的！”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在说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沉默了下：“你就这么相信他吗？那个守林人？”

         她点点头，满是郑重：“因为他是守林人，所以他一定会救他的！”

         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我这样想，但不知为何，我第一次感到了羞愧，在一个孩子面前。

        “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的意思是，你都没有见过他，说不定他也会吃这些动物的？”

        “不会的！你不能这么说他！”她瞪大眼晴，“我妈妈说过，守林人是森林的守护神，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们热爱自然，他们愿意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生灵，他们是好人！是最好最好的人！”

         我站在原地，彻底愣住了。

         我干这份工作就只是为了安定下来，养活自己。从没想过它有什么意义，也不愿去想它的意义，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监守自盗。但现在……我竟然不知所措！

        原来在她心中，或者有些人的心中，守林人竟是如此的神圣的存在！而我，我就是那个守林人，是她眼中那个守护森林的神，然而……羞愧感再次袭卷上我的心，并且更为猛烈。

        我惭愧地站在原地，不敢和她对视。
      
        良久，我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爸爸会找来的。”

       “可是……”她看着我。

        “哦，我忘了说明，我曾经是猎人，现在我和守林人是朋友，我会把它带过去，他一定会救它的。”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

        她最后哼着歌愉快地离开了，因为得到了我的承诺。

         她的背影消失在丛林间。我低头看向那头梅花鹿，它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晴清澈地望着我，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我对它说：“从现在起，我一定会当个守林人，我想只要我每天去找点儿野果，还是能养活你的，对吧？噢，可怜的家伙。”

         我抱着鹿，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想我今天是遇到了一个精灵，她点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