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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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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6 00:57: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外婆外婆栀子花开啦”
至今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我儿时第一次叫喊这句话时的情景。
         那是我外婆在我家对面的乡路上正朝我家走来,我边跑向她边冲她喊叫的声音。
         自打我记事起,外婆便穿插了我的整个童年记忆,记忆如同一块绣花布:时间是针,外婆如线,随着时间的穿插,外婆如线般的在这块布上为我一点一斑的绣出了美丽的图案。美丽的图案是我快乐的童年。外婆用她瘦小的身躯为我的童年编织出了一幅锦绣,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于是,它便永不褪色了。
         外婆背有点驼,打我记事起就是这样的,听说是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为了多挣点工分,她吃尽了苦头,那时候一个壮丁算10个工分,妇女一般拿6个工分,外婆直接找到队长,说自己可以像男人一样拿10个工分,队长看一眼她那瘦弱的身躯说一句:扯淡 。掉头就走了,但外婆那屈犟的性格就是不服输,干活时净挑累活重活儿干,挑担子一些力气稍小点的男人还挑不过她,时间久了队长算是看明白了:她并不是扯淡,后来就给了外婆一天8个工分,在女人当中是最高的,队员们也看的清实,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
       这么卖力的干活,年轻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即使累得腰酸背疼睡一觉醒来,啥事都没有,又是一股猛劲儿的去干活了,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的背一点儿一点儿的驼下去了,直不起来了。
       所以从我记事时起,她的背就一直这样驼着,从来没有直过,驼下了便直不起来了,睡觉的枕头也随着背一点一点的驼下去而一点一点儿的高涨上来,直到最后不垫枕头了,直接把一床大棉被折成四方当枕头了。
      后来虽然年纪大了,但外婆那种勤劳朴实的性子却一直不变,好像在她思想里生根了,能种菜时就坚持自己去种,种辣椒种青菜,村里的懒妇时常提着菜篮子站在她门口对着她喊道:“婆啊,没菜了,到您园子里去摘点菜”“你去吧,多摘点,我一个人吃不完哩”外婆从来不计较这样的事,也不去责怪那些荒菜园子的懒妇们。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比以前了,现在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不一定要自己家去种,她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比她们年轻的时候了,勤劳是美德,但现在的年轻人不那么在乎美德啦。
         外婆也从来没有参与到舅舅们的生活中去。只要她还能站得起来,就坚持自己生火做饭,爱吃稀稠自己定,爱吃啥菜自己做。因为她知道,儿子大了,娶媳妇啦,就不再是自己翅膀下的小雏鸟啦,想吃啥得自己去寻啦,自己去做啦。尤其是现在的社会不比以前的社会啦,以前再不中的婆婆在媳妇的心里还是有余威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媳妇是热锅中的油,不能乱碰,碰不好溅你一身热油,你只能自知疼痛。外婆也算是见过经过的人啦,所以她都懂,她觉得全中国都是这样子的,全社会也是如此,又何必去反抗呢?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总是很注意自己的仪态, 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每天早早的起来,漱口、洗脸、梳头,搞得清清白白,一点儿不含糊。她银丝丛生的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然后向头顶盘起,再在盘顶上套上一个黑色的发罩。衣服虽旧但很干净,面貌清清白白,一副精明干练的老太太的样子。
         外婆家离我家很近,所以她隔三差五的来我家,那时电话手机还没有像现在那么的普及,有时候外婆端着饭碗扒拉两口,突然放下碗筷,拿上她那个自制的红白格子布手提包,就往我家赶,她是突然想到了:我的孙子儿这会儿吃饭了没?担心我父母外出干活来不及做饭给我吃。想到这里她就心急啦,赶快上我家去看看究竟。这是我后来听她邻居大妈说的。年纪大了,人老了,这些儿“啰嗦”的事就多了。
        外婆的红白格子布包是她自己做的。但什么时候做的,或许是因为那时年纪小,我记不清了。但每次她来我家那包里总是没有给过一个小孩贪吃的失望感。那包里每次都能生出糖果,或多或少,总之每次都有。那时的糖果不像现在这样满大街,那些都是一些亲戚晚辈们特意来看望她,跑到镇上买给她吃的,她舍不得吃,终究给了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们吃了。
         后来我家建了新房,也是建在村子里,只是重新找了块房基地。新房子的外面有一块大坪地,边上没有树木,空旷旷的。外婆第一次来到新房处,走到新房的坪地上看了一圈,待到第二次来,她那包里除了糖果还有纸包着的颗粒籽儿。我问外婆那些是什么?外婆笑着对我说:那些都是花种籽儿,今年种下去,明年就开花了。外婆把她带来的花种籽儿沿着坪地的边缘儿种了一圈,到第二年,俗称的“指甲花、干荷花、橘花”就围着坪地的边缘儿盛开了起来。红的、紫的、黄的、白的花朵儿争相盛开。蝴蝶、蜜蜂都来啦,村里爱花的妞儿、媳妇儿也都来我家摘花和捡花种籽儿啦,空旷的坪地也就热闹啦。
         两年后,有一次外婆又如往常一样的朝我家走来了,我还是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接过外婆的红白格子包,我发现包里面有两根树叉子儿,一端插入包里,因为树叉儿太长,外婆的包装不下,所以树叉儿的另一端就冒出来啦。我问外婆那是什么?外婆说那是栀子花树枝儿。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栀子花。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栀子花,后来外婆告诉我栀子花是白色的花,花瓣儿又大又香,她说她年轻时还在生产队的时候看到过一次。有一次队里牛丢了,队长叫全队人去山上找牛,她在离她们村五六公里开外的一座山上第一次见到了栀子花,她说当时被那花的香气给迷住了,就采摘了几朵,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栀子花。
         从我家建新房起,那两年她寻着记忆到那座山上好几次,但就是找不到一株栀子花了,她想那山上的栀子花可能绝迹了,但她寻找栀子花的念头却一直放在心上,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才找到了它。
        听外婆说,她前两天到我一个阿姨家,赶巧儿看到一个放牛娃手里拿着一朵栀子花,外婆喜出望外的寻问放牛娃花的来历。她才知道原来阿姨村的邻村,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里有人家门前有一颗栀子花树,于是她立马动身前往,村里人朴实,你要借枝插种都很乐意,就这样外婆圆了她这两年来的一个小愿望了。现在想想当年她一个老年人,为了寻找一株栀子花独身一人到山里去,似乎又觉得外婆“啰嗦”啦。
       外婆在坪地边缘儿上先用小锄头翻松了两块脸盆大小的土地,两者之间相隔五六米,再浇上水,再把那两根树杈儿,底端用刀削成斜面(外婆说这样它容易生根),小心翼翼的分别扦插在两块翻松了的土地里,再又捡来很多木棒儿,沿着翻过的土地围成一圈儿,两株扦插的栀子花枝儿就被这些木棒棒圈养在其中了,外婆说是为了防止家禽来捣乱。
         栀子花一种下去,外婆来我家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时候上午来过了,下午又赶过来,为栀子花施肥浇水,观察其长势。那段时间外婆也时常叮嘱我,如果她没来就要我代替她给花树浇水,外婆说栀子花喜欢喝水,我也很乐意去做,因为它是外婆交代的事。
      栀子花种下去的第三个年头,它们开花了,我和外婆终于等来了栀子的鲜花和芳香,也就出现了开头时我兴奋的边向外婆跑去边对她喊叫的情景.
      记得有一年,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傻姑,在我们村里瞎转悠,那时节大概是农历八九月份,外婆采来的这两株栀子花品种很好,一年开两次花,从农历四月份到八九月份(中间可能隔了两三个月)枝头都有挂花,傻姑一转到我家门前那块空地上就停住了脚,慢慢的走到栀子花前,握着一株新鲜的栀子花闭着双眼贴着鼻子闻了很久。也许那一刻对于栀子花来说她不是傻子。我们认为她是傻子是因为她的形象和她的举止,她见到我们就呲着牙“呵呵呵”的和面目表情怪异。我们出于逗乐的心态对着她也是咧着嘴“呵呵呵”的。于我们,她是一个十足的傻姑,而我们于她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而我们却以同样的方式去仿效她对于我们的方式。后来傻姑摘了好几朵花,神奇一般的她竟然把那些花插在了自己的头上,而且有模有样,婉如一位要出嫁的新娘子,满头的花枝招展。村里的妞儿媳妇儿见了满眼的羡慕,后来竟形成了一种跟风,好些年,一到花开的季节,村里的女人们都来我家摘栀子花插在头上,出去显摆,毕竟爱美之心人间有之。这一由一个傻姑引领的潮流竟在村子里留传多年,甚称奇迹。也有些人干脆来我家借枝扦插了,多数都长大开花了,后来一到花季,满村子的芳香。
         我家的那两棵栀子花一天天一年年的茁壮成长,到后来靠根部的茎杆儿竟有小孩子手臂那么粗了,我也是一年年的长大了,只是外婆和我们正相反,她却是一年年的衰老和弱小了。。。。。。。
         越往后我对外婆和栀子花的记忆却是越模糊了,因为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去了,毕业后又去了外地工作。差不多工作了两年,有一天却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外婆不在了。其实那年我是回老家过的春节,只是正月初十我又出来工作了。春节那些天外婆基本都是在我家里,那些日子我想外婆应该是很幸福的,因为有我和栀子花相伴,觉得她过得很开心。人虽衰老了,可精气神儿可足了,听母亲说我一回来外婆的饭量就增长了,我听了也甚是开心,想必是外婆见到了我心里舒坦。人老了,活着就是一口气,心里舒坦了,气儿也就顺了,整个人儿也就精神了。
        可我到现在才想到,那些年我在外面求学和工作,外婆心里是有多牵念啊!我想那时的她想念我了,她就只能跑到栀子花前去抚摸它们,心里才能有一点点的宽慰,因为我和栀子花都是在她的亲眼见证下和亲手抚摸下慢慢长大的。我还记得那年春节后我要回去上班的那天,外婆拄着一根木棒非要送我,我不让,说她走路不方便了,不要送我了,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等我下次再回来。她不听,拄着木棒送了我一段路,后来又目送我走了一段路,我回头看,她由我母亲扶着往回走了,我能看清的就剩下她的背影了。
        那时我刚出去月余之久,母亲却来电告诉我外婆走了,我当时听后第一句话就问母亲:怎么走了?过年时还好好的,很精神的一个人,只是走路不方便,怎么一句说走了就走了?
         其实在我心里我料想外婆还可以多坐几年的,一直感觉她精气神儿很足,每次和她通电话她说话都很清晰不含糊,只是耳朵有点重,但耳朵重了我想那是大部分老年人的通病吧。后来母亲告诉我:其实从去年起,外婆的胃口就大不如从前了,很多老年人的营养品她也不想吃了。过春节那阵子吃得多一点,一来可能是见我回来了心里舒坦,二来可能是强撑着吃下去的,怕我见她吃得少而在外面担心她,所以她有意识的多吃点儿。
        接过母亲的电话我久久的站在原地不动,我仍不相信外婆会走得那么匆忙和突然,我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按理说人生老病死正常不过,就如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一样,可如果哪一年过完了夏天就直接进入了冬天,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当天我就买了回家的车票,第二天回到家里,外婆已经躺进了最后一个属于她的小空间里了,那一刻只有我和她道别,却不见她和我道别,我很失落,这一次外婆让我失望了。不光是我,外婆几乎没有和任何人道别。
那天夜里是舅舅守着她睡觉的,可夜里舅舅睡着啦,外婆夜里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第二早清晨他醒来才发现外婆去逝了。
         外婆走了,宇宙大得无边,我是无法再寻找到她了。
         往后我还是一直在外地工作,栀子花却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老家,时间久了,我对它们也有点淡然了,并不知道它们生长得怎么样了,大概在外婆去逝的几年后,一次我回老家,却忽然发现有一株栀子花叶黄萎焉了,仿佛即将死去,而另一株却枝繁叶茂。我刚想去拯救一下那株将死去的栀子花,可走到它根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按排吧:那将死的栀子花也许是要去陪外婆啦。它们是外婆和我一起呵护长大的。一株枝繁叶茂留下来陪伴我,外婆高兴。一株随外婆仙去陪着外婆,我高兴。
         我想,那就这样吧!时间和空间把外婆和我还有两株栀子花合在一起,又是因为时间和空间把外婆和我还有两株栀子花分开。若似,非似,冥冥空一般。我们只能在心里说:我们想您们啦!
            


子乌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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