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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那么手忙脚乱地爱过你

2017-5-24 15:25| 发布者: 随笔| 查看: 1562| 评论: 3|原作者: 倪一宁|来自: 随笔网

摘要: 我曾以为是23岁的我在庇护18岁的我,现在发现不是的。18岁的我远比现在可爱,她不自作聪明,也不会事事留后手,她的遗憾比我少,相信的东西比我多。
  我和那谁终于又碰了次面。
  

  
  1
  
  跟那谁的认识就很奇妙。我们不是一个高中的,虽然同在杭州,但是十五六公里的路,对高中生来说无异于千山万水。当时杭州新开了海底捞,人太多,朋友眼尖,发现一桌上有熟人,主动去打了招呼,我们就这么拼了桌。
  
  那谁没理我们,正襟危坐着,说过年要去灵隐寺,因为寺里有他干爹。
  
  “你认了和尚做干爹啊?”
  
  “不是,是一棵树。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算命先生说,要认一棵树做干爹,才能渡过这一劫。那树还是他指定的。所以我每年大年初一,都得去寺里看我干爹。”
  
  所有人都笑了。追问他细节,要怎么摆果盘,怎么上供,要是游人停下来看怎么办?
  
  那谁不笑,详详细细地解答关于他干爹的若干问题。
  
  吃完饭我们交换了手机号,但一直没联系。直到考试结束,我被家人领着去灵隐寺烧香,看到一排树的时候,不管不顾地笑起来,拍了照,用彩信给他发过去。我说,哪个是你干爹?
  
  他回我说,最上面殿的右边那棵。
  
  所有不知道怎么接的话,我都只能“哈哈哈哈哈”。
  
  但他永远知道怎么回。他说,既然来了,你可以替我去拜一拜。
  
  傻子才拜咧。
  
  我妈他们在底下烧香的时候,我吱溜跑上去,想看一下那棵树。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树皮,完了又觉得不太好,就小声说抱歉,趁着没人,鞠了个躬,说那什么叔叔好。
  
  2
  
  当然,那谁并不知道这个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维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见面永远是五个人以上,他漫不经心地讲话,我们负责“哈哈哈哈哈”。
  
  直到有次台风停课,大家约了次日玩“狼人杀”。读书时有个定律,学校一停课,台风就不来了,没想到那次台风如约而至。我在路口举着伞打车,伞面不断被吹得翻上天去,不起任何阻挡作用。我浑身湿透到了约定场所,发现只有住附近的几个到了。朋友看着我,笑得耐人寻味,她说,你真是风雨兼程啊。
  
  自那以后,每次见那谁都不太顺。
  
  比如我是个话痨,在那谁面前,我尽量做到吃饭不说话,但憋不住要笑,常常吃着吃着就被呛到。朋友知道我心思,边拍我背边说“没事啊,那谁没看到”……我于是咳得更狠了。比如我们俩好不容易在餐厅门口遇上,多好的单独聊两句的时机,我的背包带被旋转门卡住了,我站在玻璃门里手足无措,那谁看我一眼,走开去叫保安。
  
  那谁后来很得意地说,他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他。有次吃完饭我提前要走,人都坐进车里了,车窗摇下来,整个头都探出来,眼睛盯着他。车都开远了,我还把头伸在窗外,他在原地看得特别不忍。
  
  我也特别不忍。虽然我喜欢他这事是真的,但那次打车我会探脑袋出去,是因为车里的气味实在太重了,我只是想呼吸点正常空气。
  
  那谁顺势问我,所以泼整杯奶茶在我身上,也是不小心的,对吧?
  
  不不不,您误会了。那真是故意的。
  
  我们在奶茶店里点喝的,那谁急着要走,说要去看电影,同行男生取笑说一定是跟姑娘,他笑笑没反驳。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你们知道奶茶的杯口一般是封住的,很难漏出来,但我那天点的那一杯,恰好是用杯盖虚掩着,一个没拿稳,整一杯奶茶,稳稳当当泼在了那谁身上。
  
  一滴没浪费。
  
  这个事至今都可以排进我人生最豁出去的瞬间前三。我站在原地,假装很可惜地道歉,那谁笑着举起双手,像是方便朋友帮他擦掉茶渍又像无奈地讲,我的错。
  
  倒翻的奶茶让所有的空气都变成甜的,软的,美好得近乎有罪。
  
  那天我坐车回家,半路收到那谁的消息。他说,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跟别人看电影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装蒜的一把好手,我说有什么不高兴的,打翻奶茶真是不好意思,但真不是故意的。
  
  嗯,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变态。我乘胜追击说,要不我请你们俩看电影赔罪吧?
  
  那谁发来一长串的省略号。
  
  我继续胡说八道:“要是我在不方便,我给你们俩买票也行。你们本来要看什么来着?”
  
  很久没消息。我一遍遍按亮手机再等它暗下去。
  
  在我骑虎难下,不知道是真的要给他们俩买票,还是装作这事没发生的时候,那谁打电话给我,用那种带一点无可奈何,又抖落着笑意的声音讲:“你够了。”
  
  3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相处的细节像是梦中吃糖,甜蜜又空茫,无法跟人形容是哪一种味道,又要去哪里再买。
  
  只记得那时候我胃口奇好,饮食习惯全然不似现在的坚壁清野。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想吃得矜持些,经常吃到三四分饱就停手了。直到有天我们俩约在川菜馆吃饭,那谁迟到了,我就边吃边等,要了……三四份猪脑。那谁想给我一个惊喜,从背后走过来,但是显然我给他的惊喜更大——那个脑花真的很好吃,上面密密地铺着一层香菜和葱,加了一点点豆豉,还有一坨艳红的豆瓣。所以那谁就看到了平时自称“饮食清淡”的我吃脑花吃得酣畅淋漓,面前是四个空碟子。
  
  自那以后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再说吃饱了的时候,那谁就一脸语重心长地看我,说,不要装。
  
  这话几乎百搭。在我无数次假惺惺地说“没有不高兴啊”的时候,那谁都会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不要装。
  
  好时光都像是硬生生从生命里掐出来的一段。譬如两个人坐在我们家楼下,分吃包子。
  
  家门口有特别好吃的包子铺,跟便利店里卖的不一样。把猪肚上的板油剁成丁,用糖腌得透透的,当包子馅,肥肉晶莹剔透,糖汁浓得像玉。也吃灌汤包子,皮薄馅也不厚,但很鲜,小小的一个,仰着脖子就吞下去。包子配甜豆浆最好,还要是那种磨得极细的豆浆,不能有颗粒感。
  
  后来我看《东京爱情故事》里的台词,赤名莉香说,我买了好几个包子,每一个我们都分着吃。我那时候想,原来人冒着傻气的样子,都差不多。
  
  干过的蠢事一点也不少。
  
  我高考结束后,我妈领我去见一个大师。大师拿了我的生辰八字,说了许多吉利话,把我妈哄得心花怒放。
  
  大师看我心不在焉,说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顶着我妈殷切的目光,问,我和那谁会永远在一起吗?
  
  当着大师的面,我妈不能发作,她只能在大师起身的时候用力掐了我的腰一把。
  
  我也曾经这么没有出息过。
  
  有阵子那谁到公司实习,我学着网上流传的图片那样,给他做过便当。
  
  折腾了四个小时,厨房地上满是水,我差点摔死。完了我试吃了一口。
  
  太难吃了。
  
  于是一口气叫了三家外卖,把送来的糖醋小排、芦笋、荷包蛋依次夹进饭盒里。
  
  拼得特用心,可精致了,值得拍照留念的那种。
  
  然后那谁尝了一口,感叹说,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后来我看一个朋友写,“我曾那样爱过你,我以后也会这样去爱别人”,那时我跟她还不熟,但还是鼻子一酸。
  
  我曾那样手忙脚乱地爱过你,我也会再去厚待别人。那些爱像护身符,是它们,拦着我不让我变成一个混账的大人。
  
  4
  
  那谁出国念书的时候,我没去送他。我不停地说路上太堵,其实就缩在家里,我害怕离别的场面,也怕自己哭崩。那时候我好年轻,不知道眼泪是一种武器。或者可能知道了,也没好意思对着他,用这种规模的核武器。
  
  但那谁回国那次,我记得清楚,是我去接的。航班延误了六个小时,我又到得早,几乎在机场待了十个小时。起先还在星巴克里坐着等,后来怕睡着了错过,就索性站到出口处;又觉得被他一出来看到哈欠连天的样子不好,就一杯接一杯地买咖啡喝,跟举着牌子一脸不耐烦的人群一起等着。
  
  我也记得,那谁出来的时候,尽管腿酸得几乎站不直,在看到他的一刻,我还是跳了起来。
  
  两个累得不行的人,一起蹦蹦跳跳往外走的情形,现在想想,也觉得很动人。
  
  再后来,因为一场变故,我们从“暂时性分开”,变成彻彻底底活在两个大陆的人。那谁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是一副麻将,我把那副麻将搁起来,很久都没有用。去年理东西时拆开来细看,发现九筒背后刻了我名字,九万后面,是一行小字,恭喜发财。
  
  就是一副没法打的麻将。
  
  我很想抓着头发问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蠢成这样?而对当年那个阴阳怪气说“那我给你们俩买电影票吧”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特别脸红,很想说你怎么这么做得出,又有点羡慕,你这么做得出。
  
  是我曾经跟你好到要手拉手吃饭,硬生生把你训练成左撇子,我以后也会好好吃饭的。
  
  是我从来没有疑心过你,没有翻过你的手机,我以后也不想做一个疑神疑鬼的女人。
  
  是你教会我怎么不伤人自尊地给小费,我以后也会对陌生人客客气气很礼貌。
  
  是我在机场等过你十个小时,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看我为了你”,我以后也不说那种话。
  
  因为被你认认真真地爱过,所以多少有一点优越感。
  
  我很少觉得我要对什么负责。但时隔那么多年,我看着你的时候,我还是想,我要好好的,才算对得起被眼前这个人爱过。
  
  多年前我说过一句话,前任是一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生物,离开后最好一言不发,走得越彻底,才越配被怀念。
  
  我有时候都会暗自庆幸命运的杀伐决断,故事中断在了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恶心彼此的时候,留给了我很多可猜想的余地。我有时在星巴克里看到一个做PPT一个追剧的情侣,都会想,如果我和那谁还在一起,可能也是这副温暖又随便的德行,当然可能更惨——吃饭各自玩手机、结账时候对看一眼之类的。
  
  但所有可能性都来不及展开,它被搁在那里。
  
  像那副麻将一样。
  
  5
  
  这是我们很久以来的再次会面。我和那谁仍然坐在七八个人当中。在座的每个人都卖力地讲话,我在一片嘈杂中,几乎都有点看不真切那谁的脸。
  
  我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我们好几年不见了,我好歹学会了画眉毛,我希望那谁觉得,我跟从前长得有点不一样了,但他要是真发现了,我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终于我们还是隔着摆得乱七八糟的菜,和整一桌乌七八糟的人,对视了一下。
  
  说了一些不好笑的俏皮话,因为现实生活中很难演绎“哈哈哈哈哈”,于是对话就很不自然,但我也觉得挺好的,对着扎扎实实爱过的人,好像“不自然”还显得比较尊重一些。
  
  不然呢,勾着肩膀说来交流一下对比特币走势的看法吗?
  
  我以为这场重逢就这么混过去了的时候,那谁问我说,你眼睛上怎么了?
  
  我第一反应是我的眼线歪了吗,继而想起眼皮上前阵子被烫了一下,垂眼睛时会看到有一小片结了痂的红色。
  
  我突然觉得这是故事最好的收梢。
  
  那些蠢且可爱的感情,终于落地生根,变成了一种具体的亲切。
  
  就像我再把故事重新摊开来看的时候,我惊讶地发觉,那谁成了一个热情的投注,我其实,是喜欢18岁的我更多。
  
  我喜欢她的做作和天真更多,我怀念她的有胆量和没出息更多。
  
  我曾以为是23岁的我在庇护18岁的我,现在发现不是的。18岁的我远比现在可爱,她不自作聪明,也不会事事留后手,她的遗憾比我少,相信的东西比我多。
  
  我很想她。(文/倪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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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江小白
2017-6-3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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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
謝謝,溫暖的一個故事
2017-5-26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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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
在相爱的时候认真的爱,在分开以后也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2017-5-2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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