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生活，才算不苟且？

　　文/林帝浣

　　

　　“生活不止是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最近这句话很流行，想必是击中了很多人。

　　

　　想必是，大家都觉得生活在苟且中，不可自拔了。

　　

　　所谓苟且，并不是生活艰难得吃不饱穿不暖，而是我们为了温饱和安全的愿景，而自愿过着一种规律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有一眼可及的未来。

　　

　　每天准时上班下班，上班做着同样的工作，下班挤着同一趟地下铁，晚餐吃着一成不变的菜式，睡觉前刷着来来去去那些人的朋友圈。

　　

　　这样的生活，并不太坏，也不太好，这就是苟且。

　　

　　要说最大的坏处，是这样的生活，强烈地侮辱着我们的智慧。

　　

　　我们知道，人是万物之灵，目前所知宇宙中最聪明的生命体，不应该过一种单靠小脑平衡移动身体的单调生活。

　　

　　智力无所用的生活，是会让人发疯的，就像汤里没有了盐，虽然可以勉强喝下去，但是滋味全无。

　　

　　于是我们会向往诗和远方。

　　

　　当然很多人，会把诗和远方理解成“想走就走的辞职环球旅行”，仿佛逃脱目前生活的乏味环境，人生就会闪闪发光。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做无补于事。

　　

　　有很多热爱旅行的朋友，去过欧洲二十国，邮轮环球八十天，南极玩过企鹅，北极看过极光。然而，回来之后，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本质变化，除了一些酒后谈资和自拍照，也还是得继续掉进苟且的生活。

　　

　　再说说诗，是不是时时转发一下“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的小黄文，或者写句“岁月静好，来看我的起床素颜照”，就算有诗意的生活了呢？

　　

　　诗意其实跟写诗没有什么关系，诗意应该是一种有趣。

　　

　　而要成为一个有趣的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个兴趣来碾压自己的智慧。

　　

　　兴趣爱好有很多种，但大多数的人，往往会选择最不费脑子的那些，比如喝酒，打麻将，逛街购物，看电影，打游戏，旅游等等，都不需要太多的思考，易入门上手，花点钱就能得到很好的享受，时间也过得快。

　　

　　但不费脑子的兴趣爱好，也只是苟且生活的一部分。

　　

　　要让自己成为有趣的人，这些没用，因为在这些活动里，你并没有挑战到自己的智慧。

　　

　　说一个钓鱼朋友的故事。

　　

　　一个做企业的朋友，有一次和他去海岛旅游，在海边钓上了一些小鱼，竟然中邪一样爱上了海钓，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梦想是要钓上一条两斤重以上的石斑鱼。

　　

　　当然，我们知道，要在渔业资源枯竭的南中国海，钓上一条超过一斤的野生石斑鱼，并不是轻易的事情。

　　

　　那个朋友，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矶钓装备和鱼饵，短短时间里，成了上知天文气压，下晓地理潮汐的专家。两斤的鱼还没钓到，花的时间金钱都够买一吨石斑鱼了。

　　

　　后来，有一次又和他去珠海的海岛上钓鱼，在大海中一块孤零零礁石上过夜，用便携小煤气炉煮鲮鱼和方便面做晚餐，天微微亮时，朝霞红透了无边无际的海面，海浪拍打着脚下的礁石，数不清的海鸥绕着小岛飞舞，日出光芒万丈浮云开合。

　　

　　是不是很诗意的场景呢？其实我们不过是为了钓一条两斤的石斑鱼而已。

　　

　　那次，鱼依旧没钓到，但那天壮丽的海上日出，是很少有人能看到的。

　　

　　对那个朋友来说，诗和远方都归结成了一条鱼，那个等鱼上钩的孤独身影，就是诗，而那些为了钓到鱼而涉猎的天文地理知识，则成了他的远方。

　　

　　我们知道，大气气压高的时候，水中氧气充分，鱼儿摄食旺盛，热爱咬钩。我那个朋友，每次要跟客户谈生意签合同，总要上观天象，挑个气压高的日子。

　　

　　我们也知道，天文大潮时，鱼儿运动活跃情绪高昂，不爱摄食只想狂游，我那个朋友，每次要开激励员工的大会时，都要下闻地理，找个天文大潮的时间。

　　

　　后来，我朋友说，最近生意顺利，赚到十吨石斑鱼了。

　　

　　当然，钓鱼说不上多高大上，但这点小小的爱好，却是个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只要有一件无关重要的小事，能让你不顾功利地沉迷进去，才有可能成为有趣的，诗意的人。

　　

　　可以做木工，为了打造一张完美的小凳子，耗上你所有的业余时间；可以去拍昆虫，为了等一只蝉蜕壳在森林里蹲上三天；可以玩烹调，为了做出一道完美的冬阴功汤，而跑遍整个泰国搜集香料；可以练书法，为了写好欧阳询，把整本九成宫每个字勾描下来写上一万次；可以为了喝到一杯好茶，把整条茶马古道徒步走上一遍。

　　

　　这些事情，不需要辞职旅行，不需要等你辛苦存到一千万，只要心里长了草，马上就可开始去做的。

　　

　　我的另一个朋友，喜欢摄影，他的志向是把中国现有的公众场合的毛主席塑像都拍下来，每次酒桌上，他都会每个人打听，哪个城市的广场，还有毛主席雕像。

　　

　　为了拍沈阳批发市场的毛主席像，他花了一周时间，等一场正在下的大雪。

　　

　　这样的花时间，甚至看不到什么回报，值得吗？

　　

　　很值得，这些白白浪费的时光，就是诗和远方。

　　

　　经常会有朋友问我，现在开始学画画，会不会太晚了？

　　

　　学画画的最好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今天。

　　

　　画画很难吗？其实一点都不难，每个人都会画。

　　

　　不必拘泥于那些通常教画画老师说的，得从素描色彩构成造型什么的学起，那些是美院的应试教育用的。

　　

　　拿起笔，直接就画你最想画的那幅画，绘画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相关的技巧问题，遇到什么学什么就是了。所有的技巧问题，都是小问题，只要你坚持要画出想画的话，这些都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

　　

　　就像我那个钓不到鱼的朋友，到最后，总会发现，那条石斑鱼根本不重要了。

　　

　　最美的时光，是在等那条鱼的时候。

　　

　　有趣才有诗意，眼界就是远方。

　　

　　唯如此，我们的生活才可以不再苟且下去。

　　

　　*作者：林帝浣，中山大学教师，人文旅游摄影师，画家，作家。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国务院新闻办图片库（CFP）签约摄影师。《中国摄影报》2012摄影影响力年度人物，蚂蜂窝旅行网2013年度旅行摄影家。专著：畅销书《我想给你拍张照》、《时光映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