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老婆子，老婆子，快，快，快来，我有好事告诉你。”冯老汉趋着步子，手里拿着烟袋，口里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冯老太走出家门，看着老头子这么着急的模样，心里已知八九，她迈着小脚，枯瘦的身子左摇右晃，“是不是又有人办喜事了?”她一手扶着冯老汉，一手轻拍老汉的背，冯老汉咳了几声，“是啊是啊，村东头有人娶媳妇，哈哈，你猜怎么着?咳咳。”“你慢点说。”老太扶着老汉坐在了门口的石墩子上。“你猜这次是谁娶媳妇?”老汉的眼睛黑亮亮的，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太。
“谁啊，谁娶媳妇跟咱又没啥关系，只是能吃顿好的。”
“怎么会没关系，是冯家娶媳妇，是咱冯家娶媳妇呢！”
“什么冯家，村东头的?”
“对，最东边的那家。”
“人家跟咱有什么关系，虽说都姓冯，可人家过得比咱好多了。”
“诶，你不懂，我告诉你，这个村里姓冯的都是一个祖宗，算起来，他们还得叫我一声冯伯伯嘞！”
“瞧你那样儿，做什么白日梦，你要是人家伯伯，会住在这破房子里?”冯老汉看看身后的房子，灰色的土墙，发霉的茅草，还有被风雨侵蚀的木门，老汉的心里有些酸楚，但是随即又笑起来。
“傻笑啥呢你，不管怎么样，咱又能吃上肉了。”
“嗯，明天咱去喜宴上弄点肉吃。”冯老太搀着冯老汉一起走进那间在微雨后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土墙围着的房子。
天刚亮，冯老汉就起来了。“起这么早干啥?”还躺在床上的冯老太迷迷糊糊的问，“呦，你还睡得着?你听外面多热闹。”冯老汉穿好了衣服，从床下拉出一个印着红色囍字的脸盆，到院子里打了点井水，认真地洗了洗脸，然后他回到屋里把桌子上的两个布袋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告诉老太自己先走一步。他出了家门之后，觉得空气异常清新，风有些大，把喜乐从村东头吹到了村西头。办喜宴的那家已经忙活起来了，冯老汉在一旁看着正在准备食物的厨师，他还看到了炸得金灿灿的虾和新鲜的鲤鱼，他吞了吞口水，口袋里攥着布袋的手紧了紧。一个胖厨师看到了冯老汉，于是把一只肥手伸进大盆里拣了只虾大嚼起来，老汉目不转睛地盯着胖厨师手里的虾，喉结动了动。“想吃?”胖厨师走到他跟前，拿着虾的肥手在老汉眼前晃了晃，“不，您忙着吧。”老汉笑了笑，“别不好意思，我总是见你，一有人办红事儿，你就来吃剩的。”老汉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想要喷出来，他抬高了头，“我只是没事儿出来转转，顺便吃一点，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俺们冯家娶亲，我可是被请来的。”老汉看着胖厨师惊讶的表情觉得很得意，“呵，原来是您冯老家的人娶亲呢，您怎么不去屋里坐着呢?怎么不换身新衣服呢?哼，赶快走，别弄脏了这儿，我没时间跟你说！”说着胖厨师把老汉推了出去，老汉没办法，只得先回去。
“该死的，我也姓冯，凭什么不请我参加喜宴！”冯老汉把布袋往桌上一摔，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我就知道，去那么早光受气。”“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也姓冯，就不能吃好的，穿好的。”“凭什么?你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穷光棍，当时怎么不好好干呢?”“哼，我一定得找他们说个清楚。”“得了吧，人家都不会正眼看你，等着吧，等他们散了，咱就去找点吃的。”老汉的眸光暗淡了，说的也是，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理会他的，还是吃饱饭比较重要。
喜宴进行了大半儿，有些人已经吃完走了，冯老汉和冯老太一人拿了一个布袋走到一个只剩残羹剩饭的圆桌旁边，酥鸡，黄金虾，红烧鱼，多浪费啊，老汉心想，两人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地往袋子里倒，正高兴着，却被一声吼打破了，临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看见老汉老太在倒菜，就吼了一声，“干嘛呢?谁让你们拿了?”老太的手被吓得缩了回去，然后男青年大笑起来，一桌子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老汉低着头，只管往袋子里装，他的眼睛有些涩，拿着袋子的手有些颤抖，但是面无表情，老太害怕，就没再往袋子里装东西了。
老汉装好了，拿着一袋子食物，脚步有些沉重，他吃过很多次“喜宴”，每次他都挺开心的，只有这次“自家”的喜宴，他很难过，天阴着，一点也不像是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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